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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it?宜兴山水所爱罗丹曾说，这个世界从不缺少美，善卷洞对此很是认同。
《善权记》里写道：“宜兴山水甲于东南，而善卷洞及大小洞尤号胜绝。”千万年的沧海桑田，千万年的水滴石穿，最终成全了其瑰丽秀美的喀斯特地貌。那份原始的宁静，至今还浸润着亿万年前的湿润，在时光的深处静静地包浆。
俗语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那么洞中又该有多久？至少是百年吧。在善卷洞，一切都是古老的，动辄千万年的寿命让人显得分外渺小。
你若乘着三月的春风而来，会在入口岩石上看到银缕梅。它在恐龙时代就定居于此，用一年年的花开花落与天上的云卷云舒相互唱和，不再关心尘世间的繁华与落寞。据介绍，它是江苏省内唯一的国家一级珍稀濒危保护物种，也是我国第一批公布的重点一级保护野生植物。善卷洞内只有7棵成株，论起珍稀程度甚至能睥睨大熊猫。或许人类的先祖也是在某个春天突然闻到了它的花香，于是停止了迁徙，在善卷洞旁散开了人烟。
风来时，它的枝条轻轻摇曳，似是在以沧海桑田为计时单位的长眠中，突然听见了溶洞深处传来的熟悉而陌生的千万年前的回响，心潮澎湃，于是在不知道多少个春天后，再次盛开出花朵，庆祝生命的葳蕤繁盛、连绵不绝。远远看上去，就像善卷洞挥舞着红色的手帕，向穿越寒冬、远道而来的游人表达热烈的欢迎。
善卷洞分为上中下三层，入口在中洞处。与银缕梅相比，洞口名为“砥柱峰”的钟乳石笋才三万年的寿命，应是正值青年，还在以每三四十年一厘米的速度茁壮生长，在灯的渲染下流光溢彩、不可方物，而这让浮游般短暂的我、平庸得黯然无光的我分外汗颜。
中洞的大厅被称为狮象大场，不知是不是洞中曾有真佛顿悟，于是文殊和普贤前来论道，留下两尊坐骑在洞外守卫，不知不觉间化作了巨石。又或许，是它们在狮驼岭闹事后，被菩萨镇在此处关禁闭？虽然身居地下，却并不折损它们的威仪，鬓发飘扬，仰天而吼，隐隐的，似乎能听见势大力沉的呼号，如闷雷般滚动。
狮象大场
事实上，善卷洞和《西游记》真有一段缘分。电视剧《西游记》中黄风怪的洞府黄风洞就是以上洞为原型的。仙神妖寄居过的地方，自然有云雾缭绕，无风而动，所以它被称作云雾大场。我想，唐僧被绑住的时候，一定在不停地默念经文，所以一些幸运的石头得了造化，变得活灵活现。你看，这溶洞里有乌龙吐水，有金鸡独立，有熊猫卧小居，亦有荷花怜倒影，这些精灵从石中脱胎而出后，日夜不停地嬉闹，欢声笑语在地下氤氲不散，沿着石缝涓涓流下，汇成了水潭。也正是因为这份热闹，上洞的温度常年保持在23度，冬暖夏凉，所以又被唤作暖洞。这是善卷洞热情好客性格的展露，让千万里的风尘仆仆恋恋不舍，不愿想起归途。
上洞很大，七十米长，三十米宽，三十米高，只要你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你脑海中幻生出的万物都能在溶洞里找到最相似的形状。有人说，世界上本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溶洞里的景观是同样的道理，自然以鬼斧神工和羚羊挂角的手法塑造出的山石本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前来欣赏的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相同的联想，并不断地达成共识，千奇百怪的石头才有了渐渐固定的名字。所以我更愿意不去听导游的讲解，而是用自己的眼睛去捕捉它们的形状，用自己的审美去勾勒它们的轮廓，让溶洞里的奇观成为丰盛心灵的投影。突然理解为何善卷洞吸引了众多诗人的挥毫，比如清代的杨玉衔纵情写道：“云变幻、龙戏空高，尾坠吹天蝀。大壑秋槎一纵。怪银河无月，珠闇骊拥。乳泉凝冻。诗心洗、石气荒荒摇动。蓬山待梦。”这份探索的乐趣，灵光骤然一闪的惊喜，独属于私人发现与注解的满足感，不正是诗人与画家最奢侈的幸福吗？据说，徐霞客作为中国喀斯特地貌研究的鼻祖，他的启蒙就来自于宜兴的张公洞与善卷洞。
张
公
洞
下洞很黑，它积攒着人间和上中两层都无法消化的夜色，封存在地下后被酿得愈发醇厚。路边的栏杆外是淙淙的流水，敷着光影，露出玉石般圆润的质感。石壁上刻着洞府、福寿二字，不知曾有谁在此隐居？水中能倒映出钟乳石的影子，但他的眼中却始终看不见自己，所以他甘愿在此安放余生，让身体里也渐渐生出雾气，让骨头上渗出水珠，在大地之下抵达天人合一的境界。他与溶洞一同吞吐日月灵气，闲暇时啜饮石乳，最终修成正果，一呼一吸，便从春雨晚来急到了万叶秋声里，那些人形的山石会不会就是他们留给尘世最后的剪影？
到这里，路就断了，一条地下河如通天河般横于前方。岩壁上的彩灯在水中泼墨着油彩，时而有水波轻轻晃动，船行其中，有种误入水晶宫的错觉。船上没有桨，一小伙儿脚踩船头，用力拽动石壁上的藤条，船便倏地一荡，划入了地下仙境中。
石壁压在头顶，沁着清凉，触手可得。俯身而望，不知其深，不知其远，不知其真，不知其幻。当你以为要陷入这大地之下的烂柯梦时，一盏盏彩灯巧笑倩兮，在石壁上对着你美目流转。定是有一队虾兵蟹将潜伏在黑暗中，听到船声，就把灯高高地举起，传递龙王对人类的友好和热情。在出口的崖壁上，刻着“豁然开朗”四个字，回想这昏暗的水路，倒真像《桃花源记》里的描写,“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据说这是梁代书法家陶弘景题刻，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那位隐居者？那么善卷洞内的瑰丽和神奇会不会也有这位著名的道教学者和炼丹家的一份功劳？在某次开炉炼丹的时候，霞光四溢，于是善卷洞内又多了一重浪漫的仙气。
洞口有一道瀑布，穿过两壁的青苔，把天空的洁白源源不断地送到眼前，冲洗地底留在人眼中的幽暗。这贴心的善卷洞啊，在哗哗的水声里，我似乎听见它的笑声，如孩童般天真清脆，“下次再来呦”，我分明听懂了它的意思。
出了洞，在紫砂藏品陈列馆，自己动手，用陶泥制做陶艺品作为纪念品。这里的紫砂苑最多可容纳人同时玩陶，也是全世界最大的陶吧。朋友心灵手巧，竟捏出了一只蝴蝶。“你可真‘善卷’啊！”“这里的绝美让人无师自通。”她骄傲地说道。
其实，蝴蝶正是善卷洞的地理标志和文化标识。虽然它在习性、栖息地上与溶洞形同陌路，但它是古代梁祝文化的核心意象，而善卷洞正是国内关于梁祝故事记载最早、遗迹最多的地方。这里有祝英台读书的“碧鲜庵”，有刻着“晋祝英台琴剑之冢”的墓碑，有“英台阁”，还有“蝶亭”。宋人薛季宣游祝陵善卷洞时便赋诗赞道：“万古英台面，云泉响佩环。练衣归洞府，香雨落人间。蝶舞凝山魂，花开想玉颜……”每年三月，桃李争春的时节，无数蝴蝶云集此处，就像在半空纷纷扬扬的缤纷落英，飞过十八里漫漫长途，在楼台与人相会。你要着蓝裳，穿红袍，伸出手时，也许就会有一只在你的指缝间穿梭，或者落到你的掌心，带来春暖花开的预言。它们是还没转世成人的梁山伯，又或许是羽化成蝶的祝英台，不可言说，却依旧能在茫茫人海与你邂逅，你也能一眼看穿命运设下的障眼法，与另一双翘首以盼久矣的眼睛对视。那个瞬间，无声的春风在你们之间轻轻地吹。
你听，远处正有小提琴的浅吟，一曲悠长的《梁祝》划破晨曦与暮色，掠过霞光深处的缠绵与缱绻。它可真是应景，于是，所有的怦然心动、所有的朝朝暮暮、所有的相敬如宾、所有的至死方休、所有的无怨无悔，都在一对蝴蝶的翩然起舞中得到了释怀与救赎。无论是落到娇嫩艳丽的花瓣上，还是沿着泉水向一首情诗的尽头款款而飞，在流年温柔而深情的凝望中，它都已成了古典的东方爱情最美的模样。
明代童珮有一首诗，“小洞玉淙淙，琳琅石几重。花枝自流出，芒郤觅无踪。怪气时冲壁，泉声或乱钟。人言风雨日，咫尺有蛟龙。”可惜，我没有这样的才华，写不出这样的清辞丽句，但欣赏、追求美的心情却是毫不逊色的。在当地有一传说，原始氏族社会有位贤人，名善卷，有大才。舜想请他来治理天下，善卷答道：“余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这和庄周的曳尾于涂颇有些相似。善卷之后便来到宜兴的这座洞中隐居，洞因此得名。他并没有留下传承，但每个行经于此的人身上都会被落下一些水滴，那是钟乳石的恩泽，但谁又知道不是善卷对千万年后的人们的赠予？对美的向往和投奔根深蒂固在中国人的血脉里，熠熠生辉。
清代徐恪曾感叹道：“何年五丁斧，劈此灵异迹。”无法飞升成仙的人，在大地之下，也能邂逅到奇幻迷离的绝美。沿着西游的浪漫想象，在洞中静观日月长，最后化作一只蝴蝶醉卧烟花三月，这是善卷洞留给我们的最丰厚的福祉。
END
作者：仇士鹏
仇士鹏，淮安人，现居南京，本硕双河海。有诗歌、散文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青年报、大公报等报纸，《西部》《阳光》《星星·散文诗》《散文百家》《青春》等刊物以及《特别文摘》《报刊文摘》等文摘期刊。有文章编入年的遂宁市中考语文阅读理解真题。
朗读：卢泰然卢泰然，福建人，播音与主持专业，拥有丰富的比赛和舞台经验，多次参加国家级、省级专业比赛并取得较好成绩。
审核、发布：方宏有
美编：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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